人间客.

『心火。』

【郭蒲】螃蟹在剥我的壳

惯例预警:

:1:段子体,篇幅又太短了不算字数,庆佘年激情衍生出的意难平

2:郭蒲only,不上升,ooc,刀子向

:3:祝大家观看愉快!

 

 

 

1

韬提司十八岁进检察院的那会儿,还不是个提司。

 

准确的说,明面上不是。

 

那会儿他是去调查母亲的死因的。顺着检察院的走廊往里走,大摇大摆的,就跟逛自己家后花园似的。

 

转角撞人是男女主相遇的限定特权,可韬提司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复仇大业,八百里外听见哒哒哒的跑步声当即往旁边吧唧一贴,按着壁画的标准把自己挂在了墙上。

 

然后一身白衣就从他的身侧呼啦一下飞了过去,嘴里软绵绵的喊着“对不住”,怀里还宝贝一样的抱着一个坛子,像是一只伸着翅膀的鹤,从他身边轻轻地掠过。

 

韬提司眯着眼睛看着那人跑过两个回廊才停下来,松了一口气之后捋了捋头发,背着手就往门口晃悠,好笑的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了。

 

鹤不鹤的没看出来,倒是挺像个大白鹅。

 

2

 

检察院的日子平淡又无聊,韬提司很快就适应了这种朝九晚五上班打卡的日子。

 

再见到大白鹅……啊不是,白衣男子的时候,是在太医院里。他跟在院长后头往太医院里走,正赶上太医院掌事匆匆迎着他们过来,身后那男子敛着眉款步而来,端的是一副仙风道骨仙气飘飘的正经样子。

 

奈何韬提司洗脑太久,风花雪月这玩意儿在他眼里还不如几招花拳绣腿,眼见人已经到了他边上,一声“鹅”喊了一半,卡进了喉咙里。

 

“韬提司你……”

 

他只好在三个人莫名其妙的眼神中一脸尴尬的笑了笑,憋出一句:“我……有点打嗝。”

 

韬提司心虚的瞄了瞄那个人,还真让他打了一个。接着一个又是一个,羞的他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能憋着气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还没等他琢磨过来哪个地缝大小合适,隔着一张丝绢有只手伸过来,不知道往他嘴里塞了片什么。

 

“在下失礼了。”

 

韬提司诧异的抬头看去,就看见一只白色的袖摆在他面前轻轻巧巧的一飞,又乖顺的贴在下摆的身侧。嘴里蔓延开一股甜甜的芳馨,混合着一丝不宜觉察的辛辣味道,顷刻间占据了他的口腔。

 

“姜片糖,可以治打嗝。”

 

对方脸上似乎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但是一双眼睛藏了一点点不可言说的笑意。左手似乎还沾着一点细碎的糖粉。

 

还挺好看的。

 

3

 

那之后韬提司就成了太医院的常客。

 

姜片糖是真的好吃。

 

蒲太医那一罐子姜片糖都是韬提司一己之力吃空的,间接导致了他挚友唐太子来太医院看病的次数直线降低,渐渐为零。

 

没有姜片糖谁要吃黄连,呸。

 

蒲太医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明人,除了嘴皮子利索那都不利索。追着韬提司打了半天别说蹭破皮了,到最后还得韬提司拎着衣领把他拽回来。挣扎了小半个星期也就放弃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娱乐活动,只在对方偷摸朝他的糖罐子里伸手的时候报以一声冷哼。

 

至此,韬提司的吃糖大业一路畅通无阻。

 

当然,糖不能白吃,自从蒲太医发现这个看似娇娇弱弱比他还像个小白脸的提司单手能举铁还跟提着两包药材似的没心没肺的跟在他身后,晒药碾药的活就全落在了他身上。

 

好好地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那个时候他们俩都默契的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可以成为朋友,或者别的什么。

 

譬如知己,或者爱人。

 

4

 

后来有一次,韬提司一口气失踪了小半个月。

 

再回来的时候,韬提司是被他师兄背着回来的。衣服下面滴滴答答坠着血,沿着门外的石阶洒了一地。蒲太医白皙的脸又苍白了好几分,一双下针的手却还是又狠又稳。

 

韬提司的师兄提着一包梅子糖来看他,还跟他八卦:在宫里这么多年了,头一次见蒲太医红着眼睛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看着还真挺像一个小媳妇儿。

 

那会儿韬提司刚被指着鼻子骂了个狗血淋头,眼珠子都不敢往旁边错一错。偏偏嘴角跟被扎麻了似的只会嘿嘿嘿傻乐,又开心又心疼的追问:真的么真的么,好看吗好看吗。

 

来换药的蒲太医告诉他,梅子糖有时候也可以做暗器。

 

可以砸人一头一脸。

 

等韬提司伤好了能动弹了就开始闹腾着要晒太阳,在半死不活和生龙活虎之间切换自如。

 

蒲太医白眼快翻上天去了还是把他拖到了院子里,找了个晒药的架子就要把他往上挂。扑腾了半天非但没折腾的了他,还把自己折腾进了韬提司怀里。

 

韬提司僵着身子扶哪儿都不是滋味,哪都想摸,哪都不敢。鼻子里到处都是对方衣襟上浸染的药香,熏得他脑壳都有点打飘。

 

蒲太医也陪着他僵了老半天,才轻轻地动了动。他有点失落的刚想收回自己搭在腰上的手,就看见对方埋着头在他怀里蹭了蹭,小心的避开了他的伤口。

 

他们在阳光下相拥。

 

5

 

后来伤好了之后韬提司还是照常往太医院晃悠,有事没事偷块糖,一边含着一边跟着蒲太医捣捣药材。发誓要让蒲太医身边的所有小药童下岗。

 

那会他已经混成了提司。除了调查他母亲的死因就是三天两头往太医院跑,直接导致了第二年检察院愣是一个人没收着。

 

韬提司不在乎,韬提司很开心。

 

但是院长在乎,院长心里苦,院长头很秃。院长磨破了嘴皮子愣是说服不了大众检察院是一个安全的有五险一金的国家组织,只好三天两头的塞给韬提司点东西让他别空着手上门。

 

毕竟,和太医院打好关系以防万一,说出去总比我们提司天天横着进去好听点。

 

于是韬提司拎着两瓶桃花酒美滋滋的敲开了蒲太医的院门,拖着对方细白细白的手腕子就要跟他拼酒。

 

于是在一个太阳过分灿烂的午后,喝的有点醉的蒲太医一头扎在了韬提司的腿上。他满意的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在长椅上快乐的抱着韬提司的腰枕着大腿打起了小呼噜。韬提司只觉得他的大腿一沉,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就蹭到了他的小腹旁边。

 

韬提司端着酒杯盯着那个脑袋看了一会,还是没忍住,伸手就摸了上去。

 

触感是一片暖烘烘的热度。蒲太医的头发软的不可思议,蹭的他的手痒痒的,撸起来还有点上瘾。

 

韬提司突然就想起了他家原来的那只大白猫,他小的时候只要坐下,那猫就一定会从各种奇奇怪怪的地方冷不丁的窜出来,扒在他的膝盖上团成一团毛绒绒热乎乎的大毛毯。有时候兴致高了,毛毯后头还会支棱出来一条短绳,不由分说的绕在他的手腕上。

 

那个时候他母亲脸上总会难得的流露出一点笑意,细细柔柔的嗓音带着特有的伤感,划过这只小东西身上每一寸柔软。

 

可是那只猫已经不见了,母亲也不见了。

 

韬提司发着呆出神。一旁路过了两个小药童,十五六岁的年纪,抱着药罐打打闹闹。许是余光瞄到了这一处温柔乡,压低了嗓门仍然没止住那一声受了惊吓的低呼。

 

韬提司看着蒲太医微红的侧脸,突然轻轻笑了。他抬手,食指立在唇上,比了个嘘的手势。

 

此处,便是人间。

 

6

 

唐太子沉迷小话本儿的那段时间,曾经跟韬提司讲过一个铁血真理。

 

据说主人公得知自己一直以来苦苦查找的真相的时候,天上会下起瓢泼大雨,把故事里的主人公从头到脚浇个透心凉心飞扬,让他在雨中泪水滂沱大彻大悟,从此走上什么黑化复仇之路。

 

韬提司也问过他这是什么原理。对方和他面对面蹲在小火炉前头烤着火,直到凯侍卫添了两回碳才一脸严肃的回答:大概是太惨了老天看不下去,也想帮着哭一哭。

 

虽然这话听起来挺闹着玩的,但是不自觉的,韬提司总会在阴天的时候对调查出真相多两分期待。

 

但是命运向来喜欢措手不及。那张纸条送进韬提司手里的时候别说下雨了,天上干干净净,连个云他都没看见。

 

他捏着那薄薄的一张纸,恍恍惚惚的不知道该去哪里。

 

太阳真大,他就像置身火中,四面八方全是一个女人的哭声。那火真的烫,烧的他像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躲在一个小小的柜子中,亲眼见着他母亲被抓住,几个黑衣人拿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强行终结了她的哭声。

 

他那个时候明明不小了,怎么就没有想过,到底是什么人,会对他们这一对孤儿寡母赶尽杀绝呢?

 

浑浑噩噩的他惶惶不可终日,脑子里冒着荒唐的念头敲开了蒲太医的门,见到他的第一句话是:“为什么不下雨啊?”

 

他看着对方慌张的表情,像是再也支撑不住似的,顺着门板无力地滑坐下去,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他终于找到了答案。

 

你看,一个当朝宰相,一个平民女子,一个生来帝王。这样的剧本乏味得很,谁又会因为一个老掉牙又不新鲜的故事而掉泪呢?

 

一个皇帝的风流秘史,哪怕是沾了人命又算得上什么呢?

 

他抓着蒲太医的手笑的仿若发了疯,他死死地牵着他,看着他那双眼睛大声的问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是流落民间的皇室血脉。可恨我母亲有眼无珠,居然爱上一个心狠手辣的帝王,白白送了自己的命。

 

我是,当朝皇上的孽种。

 

昏过去的那一刻,他看到了对方不可置信地眼睛。他想松开对方的手,却又被反手扭住。蒲太医哑着嗓子问:“你说你是谁?”

 

有水滴落在了他的脸上,刺骨的凉。

 

原来,这个故事还是值得落下这么一滴眼泪的。

 

7

 

韬提司昏昏沉沉地做了个梦。梦里他回到了那个小柜子,大白猫挤在他的身边,两个小动物瑟瑟发抖,被惊恐塞了一嗓子的血腥味。

 

他本来不该发出任何声音的。可是母亲死前望向他的最后一眼夹杂了太多他不懂的东西,慌张之中,他还是撞到了柜子。

 

那只猫就是那个时候离开他的。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那只猫扭着头看他的最后一眼,那只爪子轻轻搭在他的胳膊上,像是安抚一半,它张着嘴,轻轻地喵了一声。

 

——然后,那只猫冲了出去,迎着劈来的刀光倒在了地上,又喵了一声。

 

8

 

醒来的时候,他睡在蒲太医的床上。戌时过了小半,蒲太医的院子里空无一人。

 

许是想让他一觉睡到天亮,对方甚至没有点灯。韬提司坐在黑暗里,想了一会儿,才下定了决心一般,站起身往甄相家里走。

 

一夜之间,庆佘年就变了天。

 

一个好友成了女儿身,非但不是正统的皇室血脉,身边的侍卫竟然还是湖国的后人。周帝坐在那把椅子上,一夜之间像是老了许多。

 

被押下去的周九唐挣扎着高呼父王我是冤枉的,不是我我没有。但是除了凯侍卫,已经没有人再注意她在说什么了。

 

韬提司看着她,无端端的,内心里竟然有一种极可怕的预感。

 

或许真的不是她。

 

可他也顾不上什么了,他只听到那个心狠手辣的魔鬼问:“你当真是南国的后人?”

 

蒲太医依旧还是低着眉,连声音都与他印象里的那种特殊的温柔与柔软别无二致。说出的话却好像一把刀子,一下又一下的剜着他的心口。

 

“是。”

 

南国之后,撒蒲。

 

韬提司的脑子里空白一片,等他清醒过来,自己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前。一双胳膊张开,死死地把他护在自己的身后。

 

他张了张嘴,也想像这个男人质问蒲太医那样质问什么,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和他还有什么好说的了。

 

“放他走吧。”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轻轻地说了一句。

 

“……父王。”

 

那个词说起来原来这么容易,轻飘飘的,就像一场荒诞不经的梦。

 

他什么也没有,之前没有,梦醒了还是没有。

 

母亲不见了,猫不见了,现在,连他也不见了。

 

9

 

变成了韬提司的韬太子躺在东宫里辗转反侧的睡不着。

 

这东宫他不是第一次来,也不是第一次留宿。但却是第一次发现这里这么大,大的一个人走在这里甚至都有回声;这里也这么冷,他喊了数十个火盆,依旧像睡在冰窟里。

 

若是蒲太医还在,怕是要掐着他的脖子问他是不是打算烧炭自杀。

 

韬提司坐在软的能陷进去的锦被锻褥之中,突然明白周九唐之前为什么坚持要他和凯侍卫一起陪着她在这东宫里打地铺。

 

当夜,太子去了检察院地牢的消息,飞一般的传进了周帝的耳朵。周帝盯着一张画像看了很久,轻轻摆了摆手。

 

“下去吧,朕乏了。”

 

因得韬提司的嘱咐,周九唐在狱中过的说不上多差。虽然没有暖手炉,床上倒也不至于是塞着破棉絮的发霉被子。韬提司拎着菜到她牢门前的时候她还在和隔壁牢里的凯侍卫苦中作乐,两个人隔着一堵墙还能拿纸糊了个骰子在那瞎掷着玩。

 

听见他来了,她仰着脸,问,带酒了么,喝点暖暖身子。

 

韬提司拿着钥匙把周九唐塞进了凯侍卫那间,有酒有菜,三个人也不讲究。周九唐啃着一截鸭脖嚼了半天,拿着油乎乎的手拍他:“太子宫床下,右边还有个暗格。里头有半卷治国策,你刚升上太子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你拿去慢慢读啊。”

 

韬提司端着酒杯哭笑不得,我这太子位置还没坐安稳,你倒是心大。

 

周九唐嘿嘿一笑,怕什么,要是你登基那我就死不了了,搞不好还能混个王爷当当。

 

韬提司被她拍的半边衣服都是油,却突然觉得,周帝那句深宫之中没得真情好像有点道理,又好像没有。

 

“不必想太多。”周九唐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收了玩闹的心思,“我现在名不正言不顺,按着木兰律法是可以当场问斩的。你既然当着父……周帝的面保下我,我也不怕你会再对我下什么手。”

 

“这宫里没心没肺的人多了去了,不差我一个。我年幼的时候那个人还亲口教过我,这个世界上人人都是棋子,唯有坐在位子上的才是那个下棋人。”

 

“下棋人是不能有什么感情的,不然该断的时候断不了,该舍的时候舍不得。”

 

10

 

出地牢的时候正是亥时。韬提司提溜着空荡荡的食盒,撞见一个老太监弓着身提着一盏灯笼,毕恭毕敬的站在检察院的门口。

 

“太子殿下,陛下有请。”

 

未央宫比东宫还要冷上几分,韬提司搓了搓自己的胳膊。那老太监见了,凑近着他递上了一个手炉。

 

“陛下年纪大了,受不得热。”老太监低声提点了他一句。他点点头,抬脚迈进了宫门。

 

周帝只穿了一身里衣,歪在榻上,手里握着一卷儿画轴出神。听见他来了也没什么反应。韬提司行了个礼,站在一边,冷不丁的被问了一句:“可会下棋?”

 

下棋这项活动,须的全神贯注,你来我往,杀个淋漓尽致方才能叫痛快。眼下墨玉棋盘边上这两人,一个漫不经心,一个敷衍了事,好好一盘棋好像两个臭棋篓子你一拳我一脚在地上打架,自然一点看头也没有。

 

“见过九唐了?”周帝突然开了口打破这片死寂。韬提司“嗯”了一声,随手往一个地方丢了一个子儿。

 

“她……现在如何?”

 

“陛下不如把人放出来亲自问问。”韬提司冷笑了一声,“省的在我这儿演什么父子情深的好戏码。”

 

周帝叹了口气,也不搭话了。过了一会,他张了张嘴,话还没问出口就被韬提司打断。

 

“若你今天是叫我来问我母亲,倒也不必了。”他咬着牙,不顾侍卫陡然大变的眼神一字一顿,“省的脏了您的嘴。”

 

周帝脸色青了几青,最后颓然的泄了气。挥挥手示意侍卫无碍。棋子落了两颗,他方才开口。

 

“朕年轻的时候,和甄相、郝妃,是至交好友。”

 

11

 

时过那么多年,他依旧能想起,那个时候轻剑快马纵情山水的日子。那个时候他尚且不是皇帝,甚至不是太子。甄相跪在他的面前,指着天承诺了一个七尺男儿的忠诚。

 

聪慧如他当然能看出来他的许诺一字千金,就如同他轻而易举的认出来甄郝二人之间暗生的种种情愫。

 

那时候,他也爱上了青梅。

 

他本该信任甄相,也该信任郝妃。他心知肚明,却还是为了那方玉玺做了赌不起的胆小鬼。

 

那张画上的四个人,如今只剩他自己,甄相和郝妃怕是在地下天天指着鼻子骂他是个王八犊子,青梅在一旁呸呸呸的嗑瓜子,自得其乐的编着打油诗换着花样的骂他。

 

其实也没关系,他被骂了这么久,说在乎也不在乎。

 

活到最后的是他,孤家寡人的也是他。只是半夜闲敲棋子落灯花,总觉得棋盘对面应该坐个什么人,什么人都好,男的还是女的,胖的还是瘦的,好看的还是难看的;陪着他一起吸溜着一杯茶,坦然对他说上一句:“陛下,该你走了。”

 

只是那个人不能是毕恭毕敬的,也不能是那种诚惶诚恐的。不能是胆战心惊,也不能是缺心少肺。

 

这样一想,又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了。

 

年纪大了,或许就开始想念自己少年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给几十人就觉得自己是个什么“骁勇百战常胜将军”、写篇文章就是惊才绝世,恨不得王侯将相扫榻相迎。

 

那会也不信,生在深宫,天生就会摆弄人心。直到自己坐上了这个位置,棋子握在手里,才恍然惊觉,原来下棋人也身不由己。

 

“朕年轻的时候,父王曾跟朕说过一句话。”周帝眯起了眼睛,看着墙上那张炅皇帝的画像,“他说这世上人人都是棋子,唯有这王位上的才称得上下棋人。”

 

可后来炅皇帝从南国回来,就砸毁了所有的棋具。直到他弥留之际,才命人把他从南国带回来的棋盘放在他手里。

 

“可最后,他对朕说,这世上,没有一个人不是棋子。”

 

他低头看了一眼棋盘,竟是真心实意的笑了起来。

 

“是朕输了。”

 

12

 

子时的梆声刚过,韬提司就起身告了辞。

 

周帝满盘皆输,也没有留人继续的意思。只在他临走之前,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今夜怕是不太平。

 

“朕给你留了一队侍卫。今夜所有发生的事,你可自行决断,不必问朕。”

 

韬提司独自回了东宫。门外立着一个侍卫长,见他回来,一脸焦急的迎上来。韬提司闭上了眼睛,挥了挥手。

 

“无碍,你且退下吧。”

 

他像是倦极了往宫里走。手里那盏灯火明明灭灭,在他合上门的那一刻,像是被什么东西打落一样摔在地上,砰的溅起一连串的星火,熄灭在凄冷的夜里。

 

脖子上的刀锋泠泠,是一把很快的刀;刀刃薄如蝉翼,刺进骨血也仅仅只要一瞬。可他像是无知无觉一般,低声问道。

 

“你是来杀我的吗?”

 

13

 

“你是木兰国的太子,下一任储君。”那人没什么感情的声音贴在他的耳边,当真是一个没有什么感情的杀手,“我是南国的王,我父王临死之时,叫着我的名字,要我匡复南国。”

 

“父王说,木兰国的人都是骗子。”

 

韬提司低低的笑起来:“你说的对,木兰国的人都是骗子。”

 

“只要你死了,木兰国群龙无首,必定大乱。届时我可不费多余的一兵一卒,攻至城下,夺回我南国失地。”

 

“那你为什么不动手呢?”韬提司站在原地,轻轻地说,“你故意让侍卫知道你潜了进来,又故意砍下了我手里的灯笼,现在,你为什么不动手呢?”

 

他握住了刀柄上那只手。刀依旧横在他的脖子上,可两只手跨着一道银光,死死地握在了一起。

 

“我有千两黄金,万两白银。山河故土,连我自己,都给你。”韬提司有点开心,又有点难过,他想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的捧出这么一句,说到一半,又觉得前两者和最后一个给的太容易,可山河故土,只是他一时冲动,又显得没那么有底气起来。

 

这四个字上背着的盯是多少南国的冤魂,又是多少木兰国的生灵。孰轻孰重,谁也丈量不起。史家笔底向来只论成王败寇,约莫也是觉得这人心之间的交易就是一笔稀里糊涂的烂账,谁也不能算的清清楚楚。

 

刀仓啷一声落了地。韬提司只听着身后那人哑着嗓子对他说:你不能。

 

现在,你什么也不能给我了。

 

14

 

说不上是谁先主动,唇与舌先纠缠在了一起。手顺着白色的腰带轻轻挑开,在昏暗的灯光下与青色的外衫交叠着坠在地上,再分不清青白,辨不出对错。

 

韬提司随手扯下挂起的床帐,灯火如豆,青丝绕了满身,竟有了几分结发相欢的荒谬期待。他捻起一缕置在唇间,在雪中烙下半边残梅。

 

破入的那一瞬间,他清清楚楚的看到对方通红的眼眶里滑下一滴泪来。他俯身凑过去,唇齿间咬碎了半颗黄连,苦的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问你疼吗,蒲太医不肯答,只哆嗦着环在他的肩头,带着哭腔的声音一声一声喊着他的名字。埋首落了滚烫的水渍在他身上。他又问他为什么哭,不要哭,你哭起来真不好看。

 

骗人的,好看的很。好看的他也想哭。

 

他一下一下,听对方在他耳畔断断续续的喘息,又听得他细细喃喃的几声对不起。到底是说给谁、想着谁,他自己也分不清。

 

只怪今夜,一响贪欢。

 

15

 

韬太子披上外衫走出了他的寝宫,门外侍卫长坐立难安,见他出来,反倒是松了口气迎上来。

 

“无事,他已经走了。”韬太子平和的看着他,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你帮我……帮本宫备马,本宫要去见父王。”

 

侍卫长张了张嘴,低头行了个礼,道:“敬诺。”

 

这世间情情爱爱,重若千金,轻如鸿毛,却当真不值钱。

 

 

后记

 

庆佘30年,南国后人撒蒲,举兵攻打木兰国,连夺十二州。三年后,两国议和,以木兰边线为界,同修旧好,互不侵犯。次年,南皇封后大典。

 

越明年,木兰喜得太子,至此,两国鼎力,后称“木南盛世”。

 

——END——

 

题目来自武汉大学三行诗比赛


螃蟹在剥我的壳,笔记本在写我;

满天的我落在枫叶上雪花上,

而你在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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